國學舉要道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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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序
《國學舉要》是由八卷本組成的一套介紹中國傳統文化的叢書。這套叢書分為“儒”、“道”、“佛”、“文”、“史”、“藝”、“醫”、“術”八卷,每卷又分概要、精要、輯要等三篇。我們希望用較準確,但又較通俗易懂的語言把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內容奉獻給讀者。在我們設計這套叢書時就想到,希望它能體現“舉要”的特點。所謂“舉要”,大體上說,應能把某一主題的基本內容的要點介紹給讀者,並且方便讀者瞭解其內容,所以它在一定程度上又可以作為工具書使用。
我國有很長的文化發展的歷史,其內容之豐富在世界各種文化傳統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它已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支柱,對此自古以來人們都對它非常珍惜。要把我們的國家建設成為一個文明、繁榮、富強的國家,是不能離開對其自身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揚的。這是因為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是我們這個民族賴以生存發展的根,是我們這個民族生命力的源泉,因此很需要大家瞭解它和愛護它。但是對我們的傳統文化僅僅去瞭解和愛護是不夠的,還必須去發展它,使之適應今天世界和中國發展的要求,這樣就要對傳統文化給以新的詮釋。這就是說,今天我們肩負著文化上的“繼往開來”的偉大使命。“繼往開來”的文化使命,當然不是我們這套叢書可以完全擔當的,它是我們全民族和整個國家的任務,但我們這套叢書多少體現著這一“繼往開來”的精神,我們希望這套叢書能在這一偉大事業中起點添磚加瓦的作用,希望讀者能通過它大體上瞭解中國傳統文化的過去,而且能從這出發來考慮當今中國文化的發展問題。
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Karl JasperS,1883--1969)曾經提出“軸心時代”的觀念。他認為,在公元前一千年至前五百年,在古希臘、以色列、印度和中國幾乎同時出現了偉大的思想家,他們都對人類關切的問題提出了獨到的看法。古希臘有蘇格拉底、柏拉圖,以色列有猶太教的先知們,印度有釋迦牟尼,中國有孔子、老子,從而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傳統。這些文化傳統經過兩三千年的發展已經成為人類文化的主要財富,而且這些地域的不同文化,原來都是獨立發展起來的,並沒有互相影響。“人類一直靠軸心時代所產生的思考創造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飛躍都回顧這一時期,並被它重新燃燒起火焰。”(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華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14頁)在人類社會進入21世紀時,我們也許可以說,人類文化又將進入一個新的“軸心時代”。在可以預見的一段時間裡,各民族、各國家在其經濟發展的同時一定噲要求發展其自身文化,因而經濟全球化將會加強文化多元的格局。從今後世界文化發展的總趨勢看,將會出現一個在全球意識觀照下的文化多元發展的新局面。21世紀的文化發展很可能形成若干個重要文化區:歐美文化區(西方文化)、東亞文化區、東南亞文化區、中東與北非文化區(伊斯蘭文化區),以及以色列(包括散在各地的猶太人)希伯來文化等等。這幾種大的文化潮流將會成為主要影響世界文化發展的力量。在這一新的歷史時期,中國文化如果要實現新的飛躍,使它得以復興,就必須回顧中國文化發展的源頭,這就像歐洲的文藝復興正是回顧到希臘文化那樣而重新燃起火焰。但是,這個新的“軸心時代”的文化發展與公元前一千年至前五百年之間的那個“軸心時代”的情況會有很大的不同。在這個新的“軸心時代”,由於經濟全球化,科技一體化,信息網絡的發展,把世界聯成一片,因而世界文化將不是各自獨立發展,而是在相互影響和相互吸收的情況下形成多元共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各種文化將由其吸收他種文化的某些因素和更新自身文化的能力決定其對人類文化貢獻的大小。原先的“軸心時代”的幾種文化在初創時雖無互相的影響,但在其後的二千多年中,卻都是在互相影響中發展的。羅素在《中西文明比較》中談到西方文化的發展時說:
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過去已經多次證明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里程碑。希臘學習埃及,羅馬借鑒希臘,阿拉伯參照羅馬帝國,中世紀的歐洲又模仿阿拉伯,而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則仿效拜占庭帝國
歐洲到17、18世紀又曾吸收過印度文化和中國文化。可以毫不誇大地說,歐洲文化發展到,今天之所以有強大的生命力,正是由於它能不斷地吸收外來文化而得到發展。同樣,中國文化也是在不斷吸收外來文化麗得到發展的。眾所周知,在歷史上,印度佛教傳入中國促進了中國文化的諸多方面的發展。近代在西方文化的衝擊下,中國文化又在不斷地吸收西方文化,更新自己的文化。因此,我們在瞭解本國傳統文化的同時也很需要瞭解其他國家與民族的文化。如果可能的話,希望湖北教育出版社能組織力量接著出版《西學舉要》、《印度學舉要》等等,這也是很有意義的。
《國學舉要》這套叢書的倡議者是原湖北教育出版社編輯胡偉同志,他要我作主編。我認為他的倡議很有意義,就答應了。於是我以北京大學中國哲學與文化研究所的名義進行了組稿工作,但由於種種原因一拖就是五年,現在總算基本完成了。胡偉同志現在已調離湖北教育出版社,而由該社副總編陸才堅同志負責審訂和出版工作。我想,如果沒有胡偉和陸才堅兩位同志的努力,大概這套叢書很難完成。在此,我作為主編對他們兩位同志以及各位作者表示深深的敬意。
湯一介
2001年4月15日
自序
20世紀初,一些國學大師紛紛發表評論,認為道教是民族文化之本,其經典表達,是魯迅關於“中國根柢全在道教”的論斷。雖然我自少年時代起便視魯迅為精神導師直至今天,但是卻無法認同這個觀點。因為即使忽略儒家的“半壁江山”,僅在道學內部,反映士大夫理性精神的道家與表達民間宗教信仰的道教之間,至少也應“平分秋色”,猶如太極圖中的陰陽魚,時刻發生著互滲與互動,使兩者之間邊界有時變得模糊而難以辨析。但是,從安置生命終極關懷的彼岸和達到彼岸的路徑著眼,可以看到理性與信仰的最後分野。儘管對民眾心態的影響,道教遠遠勝過道家,但是在蕪雜的道教哲學中,卻以道家為主導。代表道學精華進入儒道互補、熔鑄中國學術思想體系的,無疑是道家的理性哲學。魯迅對下層社會的同情,使他的立論貌似偏激,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到,這位思想巨人,恰恰站在道家的理論基礎上,是老子、莊子、阮籍、嵇康文化慧命的薪盡火傳。
道家對中國歷史文化的深遠影響,不亞於表面上居於官學地位的儒家。從制度層面看,在儒家“德治”溫和的外衣下,黃老道塚形名學的政治理念,構建了封建政治體製冷峻的骨架及其操作權術,自秦朝建立以來綿延兩千多年;從行為層面看,儒家“仁義”的道德理想與道家“以屈求伸”的處世方針互為表裡;從哲學層面看,是道家氣化的宇宙論與形名、言意、體用等認識方法,構建了中國哲學體系形而上的邏輯思維框架,支援著儒家的倫理學說。因此,有些學者提出了道家文化骨幹說。此說是否偏激,暫且不論,而道家思想需要深入研究以至重新定位,卻是不爭的事實。
學術視野的局限,迫使我不得不越出自己熟悉的魏晉玄學領域,在道家的歷史長河中逆水行舟。這一艱難的“溯源”經歷,使我得以縱觀全程,受益匪淺,發現了道家思潮從老子的原點出發之後,經歷老莊內聖,黃老外王,到玄學的內聖外王合一的發展軌道。正本清源,為研究玄學找到了新視角,認為玄學不僅是儒道融合,其理論特質是黃老與老莊的融合,即莊學為體,黃老為用。這一學術理念,已初步體現在本書“思想精要”若干命題的論述中。道家(包括儒家)幾乎所有重大的矛盾命題,猶如不同支流,最終融會到魏晉玄學這個巨大的蓄水池中,成為南北朝之後中國學術發展的新的活水源頭。
為了避免傳統思想史那種由人物個案串連而成的“冰糖葫蘆”寫作模式,叢書的體例規定,對道家的討論,從歷史與思想兩個方面分別展開,這是一個很有價值的創意,但是,道家是一個大生命,歷史與思想是無法割裂的。因此,創作中既要重視凸現各自的特質,又要注意雙方的互相涵攝。“歷史概要”的主旨,是在社會政治和時代精神變化的動態背景下,從思潮史的視角,通過對知識群體活動細節和偶然際遇的描述,再現老莊、黃老、玄學三大道家學派的潮起潮落。“思想精要”的主旨,是對構成道家理論體系的主要範疇和命題,進行了分門別類的梳理;每個論題,忽略雷同的觀點,對理論創新者用力,並按歷史順序展開。
叢書要求文字生動活潑,這並非遣詞造句的筆頭功夫,而在於能否創造出鮮活的“歷史意象”和“哲學意象”。“意象”是中華民族獨具特色的思維方式,道家曾經以著名的“言意之辯”,精闢地指出了語言、意象、意義三者的遞生關係。即表達者的思想,只有通過語言構成意象,才能通過情感化的時間在接受者心中產生意義。不是枯燥的概念分析,而是創造出栩栩如生的哲學意象與歷史意象,才使《老子》、《莊子》、《史記》至今在中國歷史哲學著作之林鶴立雞群。古聖賢不可及,而心嚮往之。力求在“歷史概要”的敘事中,以現代語言營造歷史情境,不引大段古文,僅以少量傳神史料,作點睛之用;在“思想精要”論證中,儘量運用哲學意象展開邏輯分析,但是必須引用較多古文原典,因為通過現代漢語,難以再現古代哲人的深邃思想、獨特歷史感和空靈意境。
歷史的塵埃掩蓋了先哲的足跡。極度貧乏的文字記載,使歷史學家經常陷入無米之炊的困境。這在中國道家的起源及其早期流派的演變問題上顯得尤為突出。學者們力圖運用“考據學”方法澄清歷史的真相,而結果卻經常讓人啼笑皆非,因為專家們鐵案如山的考證,卻時常隨出土的竹簡帛書而突然倒塌。不是說考據學不可用,而是應慎用。無論如何,先秦諸子與司馬遷距離他們所記載的歷史時代,比我們近得多。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我們這些二千多年後出生的人,沒有理由認定我們的推理比先秦諸子及司馬遷的記載更接近歷史的真相。因此,對先秦兩漢古籍中記載的歷史,寧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無;對矛盾的說法,至少取其較可信者,而不是棄之不用;哪怕是不可信的寓言傳說,也畢竟勝過一無所有的空白。
從1997年6月簽約後,可謂坐爐火之上達三年半之久,其中的甘苦真是天知、地知、道知、我知,但是對我來說,無疑是得大於失。感到內疚的,是愧對叢書的主編湯一介先生和湖北教育出版社諸賢,他們以極寬廣的心田,容忍一個無信之人,將交稿日期一拖再拖,違約近兩年之久。聊以自慰的是,在這個漫長的“賴帳”日子裡,我沒有分心於其他作品,而是以全力去突破自己的極限。說到這裡,忽然想到郭象筆下不顧自己膂力的舉重者,但願我沒有超越自己才力的“性分”,“求其過能之用”,為天下笑。
本書得到山東大學首屆傑出青年獎勵基金資助,深表感謝。
王曉毅
2000年1 1月15日於山東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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