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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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的價值在於文化(總前言)
羅顥
當20世紀初一股反傳統風潮彌漫之時,經典作為傳統文化的載體,也被一些新潮之士視如敝屣,甚至有喊出將線裝書扔進茅坑的口號。然而,歷史的發展是那樣地不可思議,如今,在讀書界與出版界卻不斷有“重讀經典”、“回歸經典”這類聲音傳出;一些熱心的學者還煞費苦心地(或受託於出版界)為讀者開出他們各自認定的屬�經典的書目。存在總是有它自己的理由,這些現象的出現,雖然原因多多,或許還攙雜著某些非“經典”的因素在,但畢竟都是以“經典”的名義提出來的,經典本身貨真價實,不必懷疑——終究是經典的魅力在起作用。
在知識氾濫、信息氾濫的時代,面對汪洋大海般的書市,實令人無所適從,難以度越,發出諸如“以有涯追無涯”一類的感歎。有識之士重新拾起經典作為金針,倒不乏返璞歸真的味道,也確有實際的針對意義。
知識之受到尊重,是人類理性的表現,而讀書無疑是獲取知識的最佳途徑,任誰都不會否認。但是,就像生命的意義不全在知識一樣,讀書的意義也不全在知識的獲取。或更明確地說,讀書非僅為了求知,更在於明理做人,所謂“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老子語),成人成己,讀書活動必須圍繞人生問題而展開,才能獲得真正意義,套用《論語》中孔子的句式表述就是:不讀書,無以言;不明理,無以立。
毋庸置疑,讀書有益於人生,不讀書,人就會變得淺薄、空疏。然書海茫茫,不諳“書性”者往往會被知識的海洋所吞沒、窒息——“殆矣”,這就需要有一番取捨、抉擇功夫,所以孔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且人生有限,誰都不敢誇言能讀盡天下書。因此,在有限的生命中,讀什麼書,如何讀書,就成為每個讀書人都要面對的問題,這也就是我們主編、策劃這套“經典解讀”叢書的出發點。
經典既是一種文化的積澱,又具有文化的象徵意義。因為文化,才使人與一般動物、文明與野蠻有了區別。換言之,經典所提供的是一種精神,一種價值,就像朱自清在《經典常談》序中所言,經典的意義“不在實用,而在文化”。“不在實用”,並非指經典無益於社會,而是說它超越了一時一事的功利,是“無用之用”(王國維語)的“大用”,具有相當於宋儒張載的“橫渠四句”之意義,是關係到整個社會價值與人文精神之根本的“源頭活水”,此即《十三經注疏•孝經注疏序》說孔子“定《禮》、《樂》,刪《詩》、《書》,贊《易》道,以明道德仁義之源;修《春秋》,以正君臣父子之法……”
經典支撐起文化,充實並提升了文化的品位。經典在文化中的這種地位,如變換一下黑格爾在論及哲學重要性時的話語,可這樣說,一個沒有經典的史化,“就像一座廟,其他各方面都裝飾得富麗堂皇,卻沒有至聖的神那樣”。有這樣一則趣聞,說的是英國某製造商,在收到了美國人贈送的一本《科學經營原理》後,不屑一顧,即回贈了一本古羅馬經典作家賀拉斯的拉丁文詩集。這裡所透出那種對文化的自信態度,是建立在對經典的擁有與推崇之基礎上的。而正是這種對文化的信念,同時又成就了人格的自信、自尊,並使人能“言”、能“行”、能“立”——人是如此,而對民族、國家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這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前賢說,只要文化不亡,國家就不會亡。三戶可亡秦,文化能托命。就此意義而論,經典的“實用”也可謂大矣!
文化、文化,就是以文來化時、化俗、化人。經典,當然屬�最典型的一種“文”了。文化有大小(就涉及的領域而言),經典的範疇也是很寬泛的,如不同的專業,不同的學科都有它相應的經典,然而學科在發展,曾經被視為經典的,隨著專業的進步而有可能被後來者替代、淘汰。而每個時代都有該時代所特別推崇的經典,但時過境遷,有些一度被譽為金科玉律般的所謂經典,轉眼間卻被遺棄了。為此,我們這套叢書對經典的選擇,立足于“大文化”的角度,以慎重和嚴肅的態度,設定了幾則最基本的標準:
一是具有典範意義的;
二是開人類文化之價值源的;
三是能導人以正的;
四是必須經得住時間考驗的。
雖然,這些標準也是構成經典之所以為經典的最起碼的條件。
經典在人類文化發展過程中自然形成。漫漫歷史,人類文明有時會走彎路,不少經典的命運也曾遭受過曲折、坎坷,但真正的經典,畢竟有它的生命力,最終還是以它自身的價值“存活”在人世間。(這本身就說明了經典之所以為經典的價值所在)經典以文本的形式出現,但又不是一堆死文字。意大利哲學家克羅齊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這句已被視為經典般的名言,如今受到學術界的普遍信奉。同樣,今天我們重提回歸經典、重讀經典,其旨趣也在於找出經典所能提供的現代意義。而從經典所具的特性看,應該說是完全能承當的。
文化的發生、發展乃至變化,固然有許多偶然的因素,但絕不是隨機的,甚或可以受人任意擺弄的。經典的文本,如不待人去閱讀,則只是本無任何意義的書;通過解讀,經典的內在意義才可能得到豁顯(注意:豁顯不是呈現)。其實,這個道理古人早就知道,如孔子教導學生們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所以。讀書有善讀與不善讀之分,像子貢那樣“告諸往而知來者”的,孔子就認可他“始可與言《詩》已矣”。
經典向我們提供多重的解讀空間,而作為一個帶有開放系統的經典,其意涵往往通過當代的境況及問題被激發,經典的話語也在現代語境下得到激活。這個看似後現代哲學的觀念,其實乃是文化傳承過程中的固有情態,由經典的內在性格所決定。當代哲學詮釋學創始人加達默爾認為,經典的真理並不是現成的自明的恒常存在,如果沒有人的參與,真理就無處呈現和生成,文本的意義也就無法傳承和延續。誠然,以時代的話語(思維)去理解和把握經典,經典的真理和意義之發生及發展開始終是個現代性(即時代性)的問題,是一個與現實人生的生存狀態密切關聯的永久不息、永不封閉的進程。但這只是一個文化現象,是經典的一種存在形式,卻不能定義為經典的性質,更不能作為反本質主義的理由。我們認為,即使不承認本體意義上的“道”,也不能否定文化意義上的“道”。經典如果沒有“恒常存在”的價值,全得由後人去發明、賦予它意義,那又何為“經典”,或不然,什麼都能成為“經典”了。
存在的意義在過程中發生、顯現,但任何的闡釋都只能建立在“元敘事”基礎上,這是不容懷疑和否定的。無論是“我注六經”,還是“六經注我”,都不能繞過“文本背後”去生髮思想,更不可拋開文本空發議論。魯迅曾說過,一部《紅樓夢》不同人讀它會有不同的所見,這與其說是一種理解詮釋上的偏差,還不如說是作品本身所提供的豐富意涵更確切些。對經典的詮解固然要抉發它的時代意義,但時代性不等於隨意性,否則就落為“野狐禪”了。就像有人說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不管怎樣還是哈姆雷特,卻不可能是李爾王或奧賽羅什麼的。所以我們認為,對任何文本的解讀詮釋都是雙向性的,但這種“雙向”並不是無據無本的;經典之所以稱為經典,在千百年的流傳過程中,其內在價值始終是在先的。
當然,閱讀需要理解。要讀懂一本經典,還得具備一定的條件,諸如必要的文字語言常識,對文章結構的把握及對相關知識與文化背景的瞭解等等。而在特定的境況(譬如某種意識形態的干擾)下,經典的意義也會受到遮蔽、異化。所以,經典的傳播始終處在一個不斷的遮蔽——解蔽過程中。而我們這套叢書所設計的對經典的解讀形式,其目的就是想起到這種“解蔽”作用,至於效果如何,那就有待讀者來檢驗了。
小辭典
【老子其人】
《老子》一書的作者。中國古代哲學家,道家創始人,先秦諸子中南方學派的宗師,莊子稱他為“古之博大真人”。姓李,原姓老(老、李一聲之轉,音同而變為李),名耳,字聃(又作耽)。老子、老聃(耽),皆尊稱也。生於陳(陳後為楚所滅),苦縣(今河南鹿邑東)厲(又作賴)鄉曲仁裡人,其地漢晉時有老子祠廟。仕于周,久任守藏室史(柱下史、征藏史),即王家圖書館館長、國家檔案館館長。公元前520年,周景王崩,王子朝作亂,歷時18年。期間見周室衰落,去職南歸,居於沛、陳。頗有問學者。後西遊,出函谷關,為關令尹喜所請,著書上下篇五千餘言即《老子》而去。隱于秦,卒于秦,秦地鄠縣(今陝西戶縣北)有老子墓。修道而長壽,大概活了百六十餘歲,或說二百餘歲(見《史記•老子傳》)。據今人胡適《中國哲學史大綱》上冊、高亨《史記老子傳箋證》所考,約與孔子(前551~前479)同時,而年齒長於孔子,當公元前六世紀前期至五世紀前期。另說老子是周太史儋(畢沅、汪中、梁啟超、羅根澤等);或是楚人老萊子(張守節);或以老聃、李耳別為二人,著書者是李耳,老聃系傳說中人物(馮友蘭、劉汝霖);或說老予乃將老聃、太史儋、楚人詹何混而為一人,而著書者系詹何(錢穆),都是對《史記•老子傳》的誤解或過度懷疑所致。東漢後,為道教神話化,尊為太上老君、老君天尊、道德天尊;為唐玄宗奉為玄元始祖。
【老子其書】
老子自著。又名《道德經》。司馬遷認為出於老子親著,但學者多不信,認為是其弟子或再傳弟子道家後學編纂而戍。細玩全書系統性、貫通性極強,敘述語言與藝術風格極一致,太史公所言可信。道家的主要經典,與《論語》齊名的中國文化經典。先秦時只稱《老子》,分上下篇,篇不分章。漢景帝改子為經。後人各以篇首一字名篇,合而稱為《道德經》。西漢河上公《老子章句》本分稱上下經,上經37章,下經44章,合81章;並冠章題,上經首章章題“體道”,下經首章章題“論德”。魏王弼注本亦81章,去章題。西漢嚴遵注本分為72章。元吳澄注本分為68章。其書貫統性很強,建立了以“道”為核心的思想體系(傳本雖稍有竄亂摻雜,但於此並無損害)。影響廣泛,戰國中期已有多種傳抄本,《墨子》、《戰國策》、《莊子》、《苟子》、《韓非子》、《呂氏春秋》、《尹文子》、《列子》及《淮南子》、《韓詩外傳》等先秦漢初典籍頗多引述其言,對儒、墨、名、法、雜、兵、農、縱橫、神仙諸家都有影響,歷代注解七百餘種。最為流傳的注本,是河上公本、王弼本。最古的傳抄本,有長沙馬王堆漢墓帛書本、郭店楚墓竹簡本。道教宗之為主要經典,稱《道德真經》。《道藏》中收有注釋本50餘種。
【老子其時】
約當周靈王(前571~前545)初至周元王(前475~前469)末。為春秋晚期,進入物質經濟大發展、政治社會大變動大轉型期。其時鐵器普及,農業發展,手工業百工俱興,商人成群結隊周流四方,城市規模擴大,貨幣經濟繁榮。南夷北狄,交戰中國。周室衰微,政在霸主。貴族沒落,政治動盪。“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史記•太史公自序》)。大國爭霸,小國爭地爭城,兵連禍結,侵伐取滅不絕,周初的一千八百多國,只剩下一百四十多國。士階層崛起,巨商大賈得與國君分庭抗禮。官師失守,私學出現,庶民議政,拉開了百家爭鳴的序幕。諸侯驕奢淫浹,加重剝削,庶民疲憊,民力凋盡,道瑾相望,盜賊公行,各種政治社會矛盾日趨激化。鄭鑄刑書,晉鑄刑鼎,由禮樂教化走向刑法之治,封建貴族共和政治轉向了集權專制。
【孔子問禮於老子】
事件《史記•老子傳》。孔子適周,向老子問禮。老子告誡孔子說:“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此段告語與老子其人其書精神意氣相合,孔子聞而以為老子是真能避世避禍者,回去向弟子們讚歎:“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史記•孔子世家》亦記其事,唯老子告語不同。孔子見老子其時,或說時孔子30歲(司馬遷),或孔子51歲(莊子),或34歲(閻若璩),或34至41歲(胡適),其地或記沛,或在魯。近人疑說紛紜。但孔子見過老子,有過問答,戰國時儒道雜三家已均信確有其事,四見於《禮記•曾子問》,八見於《莊子》的《天道》、《天地》、《天運》、《田子方》、《知北遊》等篇,一見於《呂氏春秋•當染》。
【老子訴訟案】
指民國初採用文學化的訴訟判案形式對《老子》成書年代的一場辯論。這場訴訟案中,“原告”是梁啟超(任公),“被告”是《老子》,“審判官”是原告認定的張煦。1922年3月4日梁啟超在北京大學講演《評胡適之中國哲學史大綱》,承汪中老子即太史儋之說,提出六大疑點,認為老子是戰國時人,斷定《老子》書作于戰國之末,並向數千聽眾說:“我今將老子提起訴訟,請各位審判。”不過十天,張煦以“原告認定審判官自兼書記官”身份發表《梁任公提訴老子時代問題一案判決書》,逐條駁否原告各證,宣判:“梁任公所提出各節,實不能絲毫證明《老子》一書,有戰國產品嫌疑。”這件訴訟案啟廿世紀老學辯論之端,很多廿世紀著名學者參與辯論。馮友蘭等多數學者一脈相承地贊同梁說,其中更有說成書在《莊子》之後(錢穆),或《呂氏春秋》與漢《淮南子》之間(顧頡剛),或在《淮南子》後(張蔭麟),或漢文景之間(劉節)的。梁、馮、錢、顧諸家之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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