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集釋(共四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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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集釋序
王先謙
郭君子瀞為莊子集釋成,以授先謙讀之,而其年適有東夷之亂,作而歎曰:莊子其有不得已於中乎!夫其遭世否塞,拯之末由,神彷徨乎馮閎,驗小大之無垠,究天地之終始,懼然而為是言也。
騶衍曰:「儒者所謂中國,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赤縣神州外自有九州,裨海環之,大瀛海環其外。」惠施曰:「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而莊子稱之,亦言儵與忽鑿混沌死,其說若豫睹將來而推厥終極,亦異人矣哉!
子貢為挈水之槔,而漢陰丈人笑之。今之機械機事,倍於槔者相萬也。使莊子見之,奈何?蠻觸氏爭地於蝸角,伏屍數萬,逐北旬日。今之蠻觸氏不知其幾也,而莊子奈何?
是故以黃帝為君而有蚩尤,以堯為君而有叢枝、宗、膾、胥敖。黃帝、堯非好事也,然而欲虛其國,刑其人,其不能以虛靜治,決矣。彼莊子者,求其術而不得,將遂獨立於寥闊之野,以幸全其身而樂其生,烏足及天下!
且其書嘗暴著於後矣。晉演為玄學,無解於胡羯之氛;唐尊為真經,無救於安史之禍。徒以藥世主淫侈,澹末俗利欲,庶有一二之助焉。
而其文又絕奇,郭君愛翫之不已,因有集釋之作,附之以文,益之以博。使莊子見之,得毋曰「此猶吾之糟粕」乎?雖然,無跡奚以測履,無糟粕奚以觀於古美矣!郭君於是書為副墨之子,將群天下為洛誦之孫已夫!
光緒二十年歲次甲午冬十二月,長沙愚弟王先謙謹撰。
莊子序
郭象
莊子序 河南郭象子玄撰
夫莊子者,可謂知本矣,故未始藏其狂言,言雖無會而獨應者也。夫應而非會,則雖當無用;言非物事,則雖高不行;與夫寂然不動,不得已而後起者,固有間矣,斯可謂知無心者也。夫心無為,則隨感而應,應隨其時,言唯謹爾。故與化為體,流萬代而冥物,豈曾設對獨遘而游談乎方外哉!此其所以不經而為百家之冠也。
然莊生雖未體之,言則至矣。通天地之統,序萬物之性,達死生之變,而明內聖外王之道,上知造物無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也。其言宏綽,其旨玄妙。至至之道,融微旨雅;泰然遣放,放而不敖。故曰不知義之所適,倡狂妄行而蹈其大方;含哺而熙乎澹泊,鼓腹而遊乎混芒(一)。至(人)〔仁〕(二)極乎無親,孝慈終於兼忘,禮樂復乎已能,忠信發乎天光。用其光則其朴自成,是以神器獨化於玄冥之境而源流深長(三)也。
故其長波之所蕩,高風之所扇,暢乎物宜,適乎民願。弘其鄙,解其懸,灑落之功未加,而矜誇所以散。故觀其書,超然自以為已當,經崑崙,涉太虛,而遊惚怳之庭矣。雖復貪婪之人,進躁之士,暫而攬其餘芳,味其溢流,彷彿其音影,猶足曠然有忘形自得之懷,況探其遠情而玩永年者乎!遂綿邈清遐,去離塵埃而返冥極者也。
經典釋文序錄 唐陸德明撰
莊子
莊子者,姓莊,名周,(太史公雲:字子休。)梁國蒙縣人也。六國時,為漆園吏,與魏惠王、齊宣王、楚威王同時,(李頤雲:與齊湣王同時。)齊楚嘗聘以為相,不應。時人皆尚遊說,莊生獨高尚其事,優遊自得,依老氏之旨,著書十餘萬言,以逍遙自然無為齊物而已;大抵皆寓言,歸之於理,不可案文責也。
然莊生弘才命世,辭趣華深,正言若反,故莫能暢其弘致;後人增足,漸失其真。故郭子玄雲:“一曲之才,妄竄奇說,若閼弈、意脩之首,危言、遊鳧、子胥之篇,凡諸巧雜,十分有三。”漢書藝文志“莊子五十二篇”,即司馬彪、孟氏所注是也。言多詭誕,或似山海經,或類占夢書,故注者以意去取。其內篇眾家並同,自餘或有外而無雜。惟子玄所注,特會莊生之旨,故為世所貴。徐仙民、李弘範作音,皆依郭本。今以郭為主。
崔譔注十卷,二十七篇。(清河人,晉議郎。內篇七,外篇二十。)
向秀注二十卷,二十六篇。(一作二十七篇,一作二十八篇,亦無雜篇。為音三卷。)
司馬彪注二十一卷,五十二篇。(字紹統,河內人,晉祕書監。內篇七,外篇二十八,雜篇十四,解說三。為音三卷。)
郭象注三十三卷,三十三篇。(字子玄,河內人,晉太傅主簿。內篇七,外篇十五,雜篇十一。為音三卷。)
李頤集解三十卷,三十篇。(字景真,潁川襄城人,晉丞相參軍,自號玄道子。一作三十五篇,為音一卷。)
孟氏注十八卷,五十二篇。(不詳何人。)
王叔之義疏三卷。(字穆囗,琅邪人,宋處士。亦作注。)
李軌音一卷。
徐邈音三卷。
莊子序 唐西華法師成玄英撰
夫莊子者,所以申道德之深根,述重玄之妙旨,暢無為之恬淡,明獨化之窅冥,鉗揵九流,括囊百氏,諒區中之至教,實象外之微言者也。
其人姓莊,名周,字子休,生宋國睢陽蒙縣,師長桑公子,受號南華仙人。當戰國之初,降(襄)〔衰〕周之末,歎蒼生之業薄,傷道德之陵夷,乃慷慨發憤,爰著斯論。其言大而博,其旨深而遠,非下士之所聞,豈淺識之能究!
所言子者,是有德之嘉號,古人稱師曰子。亦言子是書名,非但三篇之總名,亦是百家之通題。所言內篇者,內以待外立名,篇以編簡為義。古者殺青為簡,以韋為編;編簡成篇,猶今連紙成卷也。故元愷雲:“大事書之於策,小事簡牘而已。”內則談於理本,外則語其事跡。事雖彰著,非理不通;理既幽微,非事莫顯;欲先明妙理,故前標內篇。內篇理深,故每於文外別立篇目,郭象仍於題下即注解之,逍遙、齊物之類是也。自外篇以去,則取篇首二字為其題目,駢拇、馬蹄之類是也。
所言逍遙遊者,古今解釋不同。今汎舉紘綱,略為三釋。所言三者:
第一,顧桐柏雲:“逍者,銷也;遙者,遠也。銷盡有為累,遠見無為理。以斯而遊,故曰逍遙。”
第二,支道林雲:“物物而不物於物,故逍然不我待;玄感不疾而速,故遙然靡所不為。以斯而遊天下,故曰逍遙遊。”
第三,穆夜雲:“逍遙者,蓋是放狂自得之名也。至德內充,無時不適;忘懷應物,何往不通!以斯而遊天下,故曰逍遙遊。”
內篇明於理本,外篇語其事跡,雜篇雜明於理事。內篇雖明理本,不無事跡;外篇雖明事跡,甚有妙理;但立教分篇,據多論耳。
所以逍遙建初者,言達道之士,智德明敏,所造皆適,遇物逍遙,故以逍遙命物。夫無待聖人,照機若鏡,既明權實之二智,故能大齊於萬境,故以齊物次之。既指馬(蹄)(一)天地,混同庶物,心靈凝澹,可以攝衛養生,故以養生主次之。既善惡兩忘,境智俱妙,隨變任化,可以處涉人間,故以人間世次之。內德圓滿,故能支離其德,外以接物,既而隨物昇降,內外冥契,故以德充符次之。止水流鑑,接物無心,忘德忘形,契外會內之極,可以匠成庶品,故以大宗師次之。古之真聖,知天知人,與造化同功,即寂即應,既而驅馭群品,故以應帝王次之。駢拇以下,皆以篇首二字為題,既無別義,今不復次篇也。
而自古高士,晉漢逸人,皆莫不?翫,為之義訓;雖注述無可間然,並有美辭,咸能索隱。玄英不揆庸昧,少而習焉,研精覃思三十矣。依子玄所注三十篇,輒為疏解,總三十卷。雖復詞情疏拙,亦頗有心跡指歸;不敢貽厥後人,聊自記其遺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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