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公傳說與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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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序
神話是詩。西方的詩,導源於神話。中國(漠族)無史詩,神話亦不發達,《山海經》羅列衆山之神,大抵皆人獸共體,見於楚帛書五月之皋月,其神像作三首牛蹄,知戰國時此類圖像久已流行。西漢緯書大量出現,所記古代聖王,多作人獸合體之形狀,其中或有外來影響。以此之故,緯書亦成神話之淵藪。
俄罹斯李福清教授攻治神話小說有年,造詣甚深,所論伏羲女媧畫像描繪演變之過程,參證縝密,用力周至,膾炙人口。其在華從事研究,涉獵蒙、回各地民間說書,於蒙古「本子曲」(即用蒙語講唱的中國章回小說)致力尤深,細處且及關公所騎之赤兎馬,進而留心關公之民間傳說。頃者,成《關公傳說輿三圓演羲》一書,共分六章,並附論關公畫像,來書索序於餘。余曩者會著文標揭「關學」一名,自以歷年遊覽,舟車所至,嘗徜徉於洛之關林、晉之鹽池、荊州之玉泉山,訪其遺跡,海疆南澳關廟,其碑稱漢壽亭侯,其時尙未晉封帝號也。凡此諸地,其中或為先生屐齒之所未及,略有可互補之處。先生虛懷下問,詢及芻蕘,殆以此乎?余與先生初識,論交於布拉格,迨先生蒞港,嘗因踐餘之約,致罹車禍,幸上天呵護,不久康復,壯健逾前。喜其論著陸續在華刊佈,沾溉無窮。餘獨賞其神話論一文,評騭中外諸家之得失,極中肯綮,讀者受益滋多,倘能再做補充,詳加注說。勒成專書,更有造於神話之學,先生豈有意乎!
丙子重陽後十日,饒宗頤
自序
一九○七年我的老師俄羅斯著名漢學家V.M.Alexeev院士與他的法國老師E.Chavannes教授在中國旅行時專門調查各地的廟宇,他對關帝廟特別有興趣,同時也購買所有的民間年畫,得到關帝民間版畫一百多種。後來在他的各種著作提及關帝信仰與關帝版畫,我自己早在大學念書時知道關帝這個名稱。一九五五年聖彼得堡大學東方系畢業後,開始在莫斯科蘇聯科學院世界文學研究所工作,研究中國民間文學。一九五九年第一次去大陸很想看北京的關帝廟,但朋友說:「關門了。」一九六一年及一九六五——一九六六年去大陸還無法參觀任何關帝廟,一九七二年去外蒙古首都烏蘭巴圖,聽說那裡也有關帝廟,馬上去看,只看到中國廟式的房屋,門是封閉的。一九七三年去河內,才第一次在河內還劍湖畔上看到關帝殿,又問守廟人他們怎麼崇拜關帝。後來慢慢的搜集有關關公的各種材料,想將來有機會寫文章。
從一九六〇年代我開始研究《三國演義》,一九七〇年莫斯科出版了我的《三國演義與民間文學傳說》一書(今年上海古籍出版社要出中文版)。但是《三國演義》與民間傳統是那麼無邊的題目,所以出書之後我多次恢復研究《三國演義》某些問題,也研究較少人注意的三國人物傳說。一九九四年台灣中央圖書館漢學研究中心舉行民間信仰與中國文化國際研討會,爲了參加這個研討會我寫了<關公傳說與關帝崇拜>。在台灣寫這樣的研究特別方便,可以親眼看到各種關帝廟,如十七世紀建立的台南關帝廟及臺北行天宮等等。研討會之後國歷史博物館請我寫關於關帝肖像一文,在《國立歷史博物館季刊》(民國八十三年,第四卷第四期)及《歷史文物》(民國八十四年第五卷第一期)發表。後來將這篇文章寄給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馬昌儀女士,那時候她正在編《關公的民間傳說》,她來信勸我出一本關帝研究,同時把這個建議寫給漢中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的鐘宗憲先生,但因寫一個完全新的全面的關帝研究一書要花許多年,所以鐘先生想把我的關帝研究與一九七〇年之後的一些《三國演義》研究合訂,出這本書。
因為筆者專長是中國民間文化,所以特別注意到民間流行的三國人物傳說及民間信仰。一九六〇年代研究《三國演義》與民間文學關係時,發表的三國傳說不到十種,一九八〇——一九九〇年大陸採錄大概五百種三國傳說,可以利用這些新發現的材料。除了漢族之外,藏族、蒙古族、滿族、越南人、韓國人都崇拜關帝,所以這些民族的傳說、信仰都要注意。日本或西方沒有崇拜關帝,但也有畫家畫關帝像,把關帝形象民族化了,如日本人畫的關公完全不像中國將軍,是典型的日本武士,韓國人畫的關帝也不像中國的樣子,這都值得介紹及研究。
同時洪葉文化事業有限公司也出版我的論集,題為《李福清論中國古典小說》,與這本書有密切關係,兩本書中均有《三國演義》的研究文章。爲了洪葉文化事業文化有限公司限公司出版的論集我專寫了序言,解釋我的研究法,遭裹不必再述,只要指出筆者用國際民間文學研究法,如利用美國St.Thompson編的「Moitf-Index of Folk Literature」(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55),作母題(motif)分析或其他民間文學研究方法。其他如<三國演義的創作方法問題>或<三國演義形象結構中的類比原則>中用的方法,多是自己想出來的,合適否,請讀者決定。
本書文章有的是大陸專家譯的,有的筆者自己用中文寫,如兩篇關帝研究,寫的是外國人半通不通的中文,請讀者原諒。
出書時首先要感謝漢忠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的鍾宗憲先生及古淑娟小姐,也同時要感謝文章的譯者:白嗣宏、陸海明、尹錫康三人,也要對漢學研究中心李素娟小姐及國立歷史博物館林淑心與高以璿等二位小姐致謝,另外,也感謝王麗華詩人幫我調查台南的幾座關帝廟及幫助我找到日本關羽像的稻葉明子女士。
本書出版中認識了北京來的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胡小偉先生,他看了拙著 之後,提了很多寶貴意見,幫我改正以前發表的關帝研究在此特別致謝。
雖然本書的文章從前在各種刊物發表過,但一般因篇幅較長,發表的不是全文,如<漢族及西南少數民族傳說中的諸葛亮南征>,大陸、台灣、美國發表的都刪掉過很多。這一次我又補了不少新的材料,關帝研究二文也補了,所以希望讀者要看本書發表的文本。香港最著名的中國文化研究人饒宗頤老教授百忙中同意為這本小書寫序言,特別感動我,特別致謝老前輩。
因為我的老師V.M.Alexeev院士在俄羅斯開始研究關帝信仰,想把這本書獻給他、紀念他。封面也用他一九〇七年購買的一幅關帝廟辟邪年畫。
一九九七•四•五於靜宜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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