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南子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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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序
泉州素有『海濱鄒魯』之稱，是國務院首批公佈的二十四個歷史文化名城之一。泉州師範學院是一所本世紀初新建的本科院校，它坐落在晉、洛二水交匯之處，攜江臨海，有著深厚的人文底蘊。二〇〇四年，學校接受教育部本科教學工作水準評估，成為當時全國一九八所新建本科院校中首批通過評估的三所院校之一。之後，學校領導又審時度勢，科學謀劃，明確將申報碩士學位授權單位，舉辦研究生教育作為今後提昇辦學層次的發展目標。這就要求全體師院人奮發有為，開拓進取，一方面加強學科的內涵建設，另一方面主動融入到當前海西的經濟與文化建設中去，從而為學校申報碩士學位授權單位的立項建設，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二〇〇八年底，經學校遴選，人文學院的『中國語言文學』一級學科被確定為首批申報碩士點立項建設授權的學科之一。『中國語言文學』一級學科目前擁有一支知識結構、年齡結構相對合理，各層次人員配備較為齊全的師資隊伍。為了構建自己的專業優勢，本學科適時提出建設省級精品課程的立項規劃，並以此作為教學改革重心，推動整個學科的教學建設，取得一系列的重要教改成果。迄今為止，在學校連續開展的五輪課程評估中，中文專業有七門被評為校合格課程，十二門被評為校優秀課程、精品課程；在省級精品課程評估中，《文學概論》、《外國文學》、《教師口語》、《中國古代文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等五門獲批省級精品課程，《現代漢語》獲批省級精品課程立項，省級精品課程基本覆蓋該專業的主幹學科。在此基礎上，本專業又獲批一個省級教學團隊、一個省級特色專業、一個省級重點學科、一個省級『人才培養模式創新實驗區』項目，以及擁有一名省級教學名師、五名校級教學名師。可以說，本學科的品質工程建設走在省內高等院校的前列，並拓展了中文人才培養的新途徑。
近五年來，『中國語言文學』一級學科加強學術研究，提高本學科成員的科研能力和學術水準，已發表二八六篇學術論文；出版七部學術專著，八部教材；獲得三項省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四項其他科研獎；主持一項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參與一項；主持一項中國博士後科學基金資助項目，主持三項省社科規劃項目；獲得三項省部級優秀教學成果獎；主辦三個全國和國際性學術會議。經過整合學術隊伍，凝煉學術研究方向，本學科已初步形成了閩臺方言與文化研究、中國現當代散文研究、辭賦文學與文化學研究、比較文學與海外華文文學研究等四個研究方向。這些研究方向具有如下兩個鮮明的特點：
一、傳統文類研究凸顯優勢特點。以黃科安教授領銜的學術研究隊伍，組建了中國散文研究所，致力於中國現當代散文，已取得突出的成績，初步形成一個令國內學界同仁注意的散文研究平臺；于浴賢教授領銜辭賦文學與文化學研究方向的學術隊伍，組建了辭賦研究所，推動辭賦文學研究的深入開展，並取得一批研究成果。
二、區域文化研究展示本學科的新亮點。林華東教授領銜的閩台方言與文化研究方向的學術隊伍，以現代漢語研究作為基礎，依託閩南文化生態研究中心、語言文字研究所等研究機構，將閩臺方言與文化納入學術研究視野，開展了頗具地方文化特色的學術研究，取得一批重要的研究成果；以戴冠青教授領銜的比較文學與海外華文文學研究方向的學術隊伍，借助文學研究所、比較文學研究所和東南亞華文文學研究所等研究平臺，側重開展閩南文化與東南亞華文文學的研究，並有一批學術成果正在發表或出版。
當前，如何在現有的基礎上，進一步調動本學科成員的科研積極性，規劃好今後四年碩士點授權學科的立項建設，是擺在本學科同仁面前一項艱巨而又光榮的工作任務。毫無疑問，碩士點授權學科的立項建設的成功與否，關鍵在於如何突破科研滯後的發展瓶頸，使之實現超常規的學術跨越，此乃立項建設的重中之重。為此，本學科成員經過幾番的研討和斟酌，以為應該充分利用學校下撥的有限的建設經費，重點扶持科研項目和科研成果的申報和發表，尤其要策劃一個能夠貫穿四年碩士點立項建設的學術出版資助方案，並議定統一冠以『泉州師範學院中國語言文學學科建設學術叢書』和『泉州師範學院中國語言文學學科建設系列教材』之名稱。我們希望，該平臺的搭建，既有利於本學科成員各司其職，各展其長，各得其所，又能促進成員之間相互切磋、相互呼應，共同開拓新的學術視野，形成新的研究格局，從而打造出展現本學科最新研究成果的學術高地和思想交鋒的實踐現場。
古人雲：『為山者，基於一簣之土，以成千丈之峭；鑿井者，起於三寸之坎，以就萬仞之深』。只要我們腳踏實地，潛心於學術研究，相信泉州師範學院『中國語言文學』授權學科的申碩目標，一定能實現。謹此與本學科諸位同仁共勉。
黃科安
西元二〇〇九年七月一日
序
在我的諸多學界朋友之中，趙宗乙可謂頗具傳奇色彩之人物。我與他相識近三十年，分多聚少。但他總能使我讚歎，給我驚喜。
八十年代初，我研究生畢業，留哈師大中文系古漢語教研室工作，他從黑河師專來此進修，此前已在北師大進修了一年。二年後我入東北師大古籍整理研究所進修，沒想到又與他同學。 一年結業後，我們連袂返鄉，在哈分別，他回黑河。不料嗣後得知，他竟然又去河南大學進修了一年!他已近不惑之年，拋卻嬌妻愛子，輾轉於各高校之間，四次進修，以求深造，其精神、毅力，不使人稱奇嗎?
於是憑著紮實的學問功底，他在黑河師專很快便嶄露頭角，先後撰出《通假大字典》等巨著，文章在權威刊物發表，其要點為《新華文摘》轉載，破格晉升為教授。中國的現狀，一個青年學者，如有些學術成就，人又不甚迂腐，又恰好屬民主黨派，便有可能在仕途得到發展。果然，他的職位蒸蒸日上：黑河師專副校長，黑河市政協副主席，九三學社黑河市主委，第九屆全國人大代表……真可謂紅極一時，如若再稍進步，恐怕副省級幹部也唾手可得了——要知道，全國人大代表，全黑龍江省又能有幾!可誰也沒想到，正當這『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他卻『不思進取』抽身退步，一走了之，遠赴福建泉州師院，做一名普通的教授，專心地搞他的古漢語教學與訓詁研究去了。他頭上的許多官銜、諸多光環，自然也隨這一走而付之東流、瞬間消褪。嗚呼，許多人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而為之輾轉反側、為之無所不用其極的高官、厚祿、榮耀、待遇，他竟然視之如浮雲、棄之如敝屣！請允許我套用一位名人的話吧：『他對這一切毫不在意，把它們當作蛛絲一樣輕輕拂去。』（恩格斯《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試問，當今之世，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誇權炫貴，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能如吾友趙宗乙，淡泊名利，視權貴如草芥呢?此又足使人稱奇者。
而又有一事，近來方聽人說，是在京開會期間，宗乙與另一黑龍江省某地委要員相遇一室。那人正顯赫一時而盛氣浚人，問宗乙：『你是哪兒的?』答曰：『黑河師專。』那人便說：『啊，是教授啊！一毛錢買十一個！』意為『一文不值』。宗乙聞之無言，懷怒而未發也。一日晚飯後，該官員外出活動，返則呼朋引伴，男女滿室。宗乙臥床看書，佯為不見。官員便呼：『小趙，去給我倒杯水！』宗乙不睬，官員於是官氣發作，口出不遜，雜以漫駡。宗乙一躍而起，疾聲痛斥，幾欲老拳相向。眾人大驚失色，爭救乃止。我聞此事，心中對老友又平添幾分敬意。蓋宗乙所為，非僅為維護個人之顏面，乃為捍衛正直知識分子之尊嚴，而此正足為中國知識分子之凜然正氣，未被摧殘淨盡之明證也，故我以為尤可寶貴。試問建國後經歷次運動、鬥爭，中國知識分子之傲骨，屢被摧折，被抽撤，今所餘者尚有幾哉?不唯餘唯唯諾諾、甚或巧言令色了嗎?而傳統中國知識分子的典型性性格不正是孟子所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嗎?如果拋棄了或者說被閹割了這種正直自愛、傲視權貴的典型性格，中國的知識分子還成其為中國知識分子了嗎?那官員之所以不可一世，敢於淩辱在他看來不名一文的教授，不正是現實社會個別人以官員為貴，文人為輕，黃鐘毀棄，瓦釜雷鳴之悲劇的寫照嗎?故該官員之傲橫無禮，非僅個人之失態；而宗乙之攘臂怒吼，亦非一時之意氣也。古人說：『故審堂下之陰，而知日月之行、陰陽之變；見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魚鱉之藏也。』有國者可不慎與！此官員後因轟動全國之貪腐案東窗事發而身敗名裂，今猶囚乎囹圄，系於徽纆。而吾友宗乙則悠悠然居學府，擁書城，觀滄海而著書——真乃榮辱異路，善惡殊途！《淮南子·詮言》說：『天道無親，唯德是與。』不發人深省乎?不過此乃後話。
豪爽俠氣不過是宗乙性格中之一面，而他性格中之另一面，便是謙恭儒雅，沉靜多思。他之所以有如許多的學術成就，當然是他多年潛心鑽研的結果。但我原來唯讀過他部分文章，又見他好友、好玩、煙酒無度，便認為他全憑聰明穎悟，他人莫及。我於二〇〇九年湛江全國古漢語語法學學術年會上與他晤面，曾對與他同行的小黃老師說：『你我都不能學你們這位趙老師，他喝酒玩樂，就把學問做了。我們則必須用功方可。』小黃聞之首肯。但今見其《淮南子劄記》書稿，則又不免使人對其刮目相看：若無數十年之訓詁修養，不坐五七年之冷板凳，此書從何寫起！《淮南子》內容廣博，義理淵深，文字古奧，又歷時綿長，訛脫滿紙。僅王念孫《讀書雜誌·淮南子》就訂正其訛誤九百餘條（其中有其子王引之說），王氏並撰長文《讀書雜誌·淮南子書後》，曆述其誤之由，為學界所稱許。此後又有重要學者俞樾、孫詒讓、陶方琦、吳承仕、楊樹達、馬宗霍、於省吾、張雙棣諸名家，極盡條分縷析、爬羅剔抉之功，或駁正王氏之失，或發其所未發，析疑解難，糾謬辨誤，所謂萬人操弓，共射一招，《淮南子》已成訓詁研究者眾矢之的。又如魯迅先生所說，幾已成為『被雜遝的馬隊踐踏過的爛泥塘』，他人似已無從置喙矣。我之注意力本未及《淮南子》，聽說宗乙也在搞《淮南子》研究，便很為他捏一把汗。而閱其書稿之後，這疑慮便為欽佩、讚歎所代替：宗乙此書之撰寫，全沿乾嘉學者博覽考據之遺風，他洞察問題，目光如炬，能從人不注意處發現謬誤疏漏。論證時廣征博引，出入經史百子、辭典類書，於諸大家紛紜之說，當仁不讓，毫無懼色，其論證水準又毫不遜色，甚或有過之而無不及。其所發現、解決的問題，相當一部分極有學術難度，亦極具學術價值。
如《俶真》篇：『夫秋豪之末，淪於無間，而複歸於大矣；蘆苻之厚，通於無圻，而複反於敦龐。』原注：『秋毫微妙，故能入於無間。』『蘆，葦也。苻，蘆之中白苻。言其薄，柯則歸於葦，故曰反於敦龐矣。』宗乙謂高注似不得其旨。秋毫之末再小，亦不得『入於無問』明矣。此謂即便是至纖至細之秋毫之末，置於無間隙之處，也大得不可淪入，故曰秋毫『複歸於大矣』。《說文·土部》：『垠，地垠也。一曰岸也。從土，艮聲。圻，垠或從斤。』是『圻（垠）』本義為邊際、邊界。有邊際便有空隙，無邊際便無空隙。此『無圻』與『無問』互文，『無圻』亦當謂無間隙也。此謂即便極薄之蘆苻，置於無間隙之處，也厚得不能通入，故曰蘆苻『複反於敦龐』。敦龐謂厚大，字或作『敦厖』。《左傳·成公十六年》：『是以神降之福，時無災害，民生敦厖，和同以聽』杜預注：『敦，厚也；厖，大也。』
又如同篇：『譬若鐘山之玉，炊以爐炭，三日三夜而色澤不變。』王念孫《讀書雜誌》據《太平禦覽》卷三十八《地部三》、《白帖》卷七所引，認為『炊』當作『灼』。劉文典《淮南鴻烈集解》據《呂氏春秋》注，謂高誘所見本作『燔』，以為『坎固非， 灼亦未必是。』而宗乙以為『炊』本當作『燒』。漢·王逸《楚辭·哀時命》注、朱熹《楚辭集注》引《淮南子》正作『燒』，北齊·劉畫《劉子》卷七雲：『譬如鐘之玉，寒嶺之松，此瓀瑉梓柳無殊也。及其燒以爐炭，三日而色潤不改；處於積冰，終歲而枝葉不凋。然後知其異於他玉眾木也。』其語當本於《淮南子》。是南北朝以前人所見本當作『燒』。《說文·火部》雲：『燒，熟也。』『熟，燒也。』《玉篇·火部》雲：『燒，爇也，燔也。』故《呂氏春秋·士容》篇及《重己》篇注作『鐘山之玉，燔以爐炭，三日三夜色澤不變。』是高誘以『燔』釋『燒』，而後人以意改『燒』為『灼』，又以形近而誤作『炊』也。
恕我不多舉例。我以十日通讀其書稿，以為其說皆言之有理，持之有故，讀來覺精彩紛呈，美不勝收。我以為，此書在《淮南子》諸多研究著作中，雖不敢說是絕倫逸群，而起碼可謂與諸先賢之書並驅而爭先了。
謂予不信，請讀此書。我相信，諸位於其多數論點，必然會心悅而誠服．我敢斷言，此書為訓詁學界不可多得之重要學術著作，必將在《淮南子》研究者乃至整個訓詁學界產生影響，而可傳世而不朽。
司馬遷在《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中引司馬相如語曰：『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以鄙人淺見，今吾友趟宗乙，論德與才，即此『非常之人』；其所作所為，足稱『非常之事』；其《淮南子劄記》，即所謂『非常之功』也。我期待他還會有新的力作面世，給我、給學界以更大的驚喜。
富金壁于哈爾濱師範大學
西元二〇〇九年九月十五日
清乾嘉以來，碩儒時賢如王念孫、王引之、俞樾、孫詒讓、陶方琦、吳承仕、楊樹達、馬宗霍、於省吾、張雙棣諸大家，對《淮南子》之訓詁校勘已經做到極致了。筆者不學，未得先儒時賢治學之要，然綜覽諸家之說，對書中語言文字認真進行爬梳剔抉，覺得諸家的說法或有可商者、可補者，於是不揣愚陋，不避妄下雌黃之譏、狗尾績貂之嫌，欲效一孔之見，陳一得之愚，以冀博雅君子正之。
以東漢許慎、高誘之注難以區分，故書中引《淮南》注一律稱為『原注』。
趙宗乙
西元二〇〇九年八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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