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經典藏書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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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小傳
莊子名周,生卒年不詳,宋國蒙人,曾為蒙地漆園吏。莊子生活在戰國時代前期,與魏惠王、齊宣王同時。當時周朝名存實亡,諸侯紛爭,戰事頻仍,社會動盪,人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身處政治黑暗、爾虞我詐、民不聊生的環境中,莊子感同身受,對昏君亂相及趨炎附勢之徒無比的憎惡,而對苦難中的平民弱士寄予了無限的同情。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中,曾對莊子人格作過這樣的描述:“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莊周笑謂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大廟。當是之時,雖欲為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汙我。我寧遊戲汙瀆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莊子其書
我們現在看到的《莊子》,都源于晉代郭象注本《莊子》,此本分內篇七、外篇十五、雜篇十一,共三十三篇。最早的著錄見於《漢書•藝文志》,著錄為:《莊子》五十二篇”,可見莊子的著作未能完整地流傳下來。關於《莊子》三十三篇的真偽問題,始出於宋代的蘇軾,他認為雜篇中的《讓王》、《說劍》“淺陋不入於道”,而《漁父》、《盜蹠》詆毀孔子,均屬偽作。而後亦有不少的學者或從學術思想、或從文筆風格、或從歷史事件出發,研究各篇的歸屬問題。雖有人立論過於武斷,大都有一定的道理。一般說來,內篇為莊子自著,外篇則除莊子自著外,也有部分為莊子後學所作,至於雜篇又要複雜一些,如《說劍》一篇,顯為縱橫家言,與莊學無關。
莊子的哲學觀點
莊子思想秉承老子而有所發展、有所變異,但在核心學說“道”的認識上完全是一脈相承的。老莊所謂的“道”,簡單說可以歸納兩點,一是指宇宙的本源,即宇宙最根本的存在,宇宙萬物產生子“道”;二是指自然客觀規律。關於“道”的“無為而無不為”的特性,由於莊子在闡述中,從自然層面擴大到社會生活層面,致使這一思想出現了片面化和消極的傾向。我們常說的“老莊哲學”這一概念,無形之中就打上了這一烙印,往往忽略了“老莊哲學”最本質的內核,對宇宙與自然的唯物認識。莊子把“道”的自然觀推及到社會生活及人性人格上,突出之處有以下幾點:
其一,莊子從“萬物一府,死生同狀”(《天地》)、“道通為一”(《齊物論》)的認識出發,主張萬物平等、物論平等,因而否定人類的自我中心與個人的自我中心,提倡摒除成見,揚棄我執,順應自然。
其二,莊子在老子有關無與有、小與大、短與長、柔與剛、弱與強等等事物相互依存、相互對應與相互轉化關係的認識基礎上,突出了事物之間的共同性以及相異性的相互轉化,創建了“相對論”的認識論。他認為除了產生萬事萬物的“道”是絕對不變的存在外,宇宙間的一切事物都是相對存在的,“物無非彼,物無非是”,“彼出於是,是亦因彼”,也包括人的思想觀念,“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齊物論》)。這種相對性的認識論,推動了人類認識世界的深入發展,並對後世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其三,表達了莊子對無限精神自由的嚮往與追求。這一精神是莊子思想的核心,體現了人類最崇高的理想。對於如何跨入這一精神自由之路,《莊子》一書都在詮釋,而在《逍遙遊》篇有著集中而形象的描述。莊子認為,一個人只有破除功、名、利、祿、權、勢、尊、位的束縛,在利益面前“無己”,在事業面前“無功”,在榮譽面前“無名”,才可能“乘天地之正”(掌握自然規律),而“禦六氣之辯”(駕馭天氣變化),走上自由之路。
其四,《莊子》書中也反映了一些生活中的辯證認識,其中描述最多,表現最為充分的,是關於“無用之用”的命題。這一命題的論述,例證視角廣泛,內含豐富,既包含“善於大用”、“物盡其用”的思想,又含有“有失必有得”和“塞翁失馬,安知非福”的理念。有的學者把莊子這類的認識稱之為“莊子處世哲學”,並冠以“滑頭”二字。其實,這種學者既忽視了社會生活中本身具有的客觀規律和人們對這一規律性認識的必要性,也忽略了莊子所處的生活環境。當時莊子正處於昏君亂臣當道的戰亂時期,“方今之時,僅免刑焉”,在重稅與苦役雙重壓榨下的百姓們,能夠避免屍橫草野已經算是萬幸了。對此,莊子不僅寄予無限的同情,還能從認識論的高度,提供“處濁世避患害之術”(王先謙《莊子集解》),何“滑頭”之有?這正是莊子的偉大之處。
莊子的美學觀點
莊子的美學觀點與儒家的美學觀點恰成鮮明的對照.莊子認為,世代的衰微與性情的喪失,就在於物欲的膨脹和藝術、智巧等的出現與發展,他指出:“文滅質,博溺心。”認為只有拋棄了音樂,毀掉了文繪,才會使耳目恢復聰明;只有破壞了機械,才能獲得真正的技巧;只有把流行的種種人為的裝飾統統拋掉,人類才會返樸歸真。這種觀點從根本上否認了人文藝術。然而莊子在生活實踐和藝術(文章寫作)實踐中,卻無法擺脫潛在的固有的審美意識,特別是莊子自身具有的傑出的藝術氣質,使得《莊子》一書在否定藝術審美的同時,也體現了莊子特有的美學思想。主要有以下幾點:
其一,對待美與醜的關係,如同對待有與無、是與非、大與小等等關係一樣,莊子視為彼此是不確定的、沒有區別的,一切在於主觀的感受,美的可以說是醜的,反之醜的也可以看成是美的。《山木》中所載逆旅小子的話,“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就反映了這一觀點。這種認識,實際上取消了美的質的規定性和美的客觀性。
其二,對自然之美的特殊認識與追求。莊子雖然從理論上反對藝術,反對雕琢情性,要求無知無欲無為,但由於他具有豐富的情感,對藝術有著精湛的見解,並且對大自然有著極深厚的親和力,特別是他不僅擺脫了繁重勞動與自然審美的對立,而且超越了儒家從功利和倫理出發的以道德比附自然的局限,使得他能夠達到一種不以物累形的超出實踐功利目的的悠然瀟灑的身心狀態,來觀察自然,並融入自然中去,逍遙幹廣闊的時空,達到了以天合天的物我和情景天然湊泊的境界。這樣,莊子在否定藝術美的同時,發現和肯定了自然之美;在否定雕琢之美的同時,發現和肯定了素樸之美;在否定五聲五色的聲色之美的同時,發現和肯定了無聲無色之美。
其三,莊子雖然斥責文害情性,但他在創作上卻竭力運用各種藝術手段發洩憤懣之情,因而開創了超常之法和風格上的瑰奇之態。這在《莊子》書中,有著充分地表現。莊子在創作手法上如此,他對無聲之樂、至樂、天籟的描寫與讚美也是如此。例如《天運》中論《咸池》之樂,所描寫的“卒無尾,始無首”,聽之“始於懼,次之怠,卒之與惑”的音樂審美心理變化過程,就鮮明地反映了莊子以超常的心態,以超常的感受,對超常修道活動的一種怪奇浪漫的藝術再現。在莊子的文章創作中,他既是怪奇創作思想手法的開創者,也是非中和審美觀念的開山祖。
莊子散文的藝術成就及其特色
《莊子》一書,可以說是一部傑出、深刻、優美、生動、充滿怪奇的創作手法、洋溢著浪漫主義精神的散文集,它在先秦諸子散文中獨樹一幟、無以倫比,是值得我們永久開發的藝術寶藏。現僅就較為突出的幾點略加介紹。
其一,開創了“寓言”、“重言”、“卮言”三言並用的創作方法和藝術表現手法。莊子不僅提出了三言之名目,還對三言在行文中的作用、自身的藝術風格特色,以及運用它的背景原因等,作了明確的說明,(請參閱《寓言》首段及《天下》論莊子學派一段,這裏不再詳述。)實際上已經形成了“三言創作論”的理論建構。不僅如此,這一理論在《莊子》書中得到了充分地體現和完美的實踐,《莊子》一書所取得的舉世稱譽的成就,其重要原因就在於它對“三言創作論”的完美實施。
其二,善於創造宏偉、雄奇和怪誕的藝術意境。莊子由於自身對自然之道的深邃認識,在養生體悟上所達到的很高境界,加之豐富的想像力,所以一旦天機觸發,筆椽大開,手下絕非等閒主人、等閒之物、等閒之景。如《逍遙遊》寫鯤鵬之氣魄,“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搏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如《人間世》寫櫟社樹之雄奇,“其大蔽數千牛,絮之百圍,其高臨山,十仞而後有枝”;如《人間世》《德充符》等篇塑造了一系列形體殘缺、奇醜無比的人物,他們往往都是“頤隱於臍,肩高於頂”,令人匪夷所思的怪誕人物,而正是在這樣醜陋的形體上,寄託了莊子最美好的理想。
其三,善於用諷刺的手段、幽默的筆觸去揭露黑暗,抨擊邪惡,尤其是針對當權者的虛偽與趨炎附勢主人的卑下,尤為入木三分。如《外物》寫莊周家貧,向監河侯借糧,而監河侯卻回答說:“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一副虛偽奸詐的面孔暴露無遺。又如《列禦寇》寫得志小人曹商,因替宋王辦事受賞,竟在莊子面前炫耀說:“處窮閭厄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用不著再去抨擊,漫畫化的曹商,其卑下可憐之相已經躍然紙上。此外,對於世上的齷齪現象,莊子時而又用輕鬆幽默的筆觸,白描式的小說筆法,不留一點褒貶痕跡,介紹給讀者。例如《外物》中所寫“儒以《詩》、《禮》發塚”一段則是,確實是“奇事奇文,讀之令人失笑”。
其四,《莊子》一書,其筆法之多端,變化之繁複,非常突出。除總體大局上有“三言”的佈置安排外,在具體情節的進展和人物形象的刻劃上,往往穿插使用諸如敍事、議論、引證、比喻、描繪等手法,使文章鮮明生動、曲折含蓄、富於變化,意味無窮。正如清代學者林雲銘評價《逍遙遊》所說的,“忽而敍事,忽而引證,忽而譬喻,忽而議論。以為斷而非斷,以為續而非續,以為複而非複。只見雲霧空閘,往反紙上,頃刻之間,頓成異觀”(《莊子因》)。
莊子對後世的影響
莊子對後世影響很大,主要反映在莊子思想和莊子文學成就兩大方面。從思想方面看,由於莊子繼承和發展了老子“道”的學說,在當時,形成了與儒、墨鼎立的形勢,而後作為儒道釋三大家之一的思想文化影響著中國近兩千年的社會思想文化的發展。作為老莊哲學思想,他們提倡的淡泊名利,清心寡欲,曠達超脫,以及崇尚人與自然的和諧,追求為人處事上的清廉正直和真實無假的理想人格的塑造,都是有益幹人的道德思想境界的提高的,對儒學提倡的敬業獻身精神是一種有益的補充。當然,老莊思想也存在消極的一面,因為事物總是一分為二,相反相成的,倘若一味地追求“無為”的境界,脫離作為社會人應該盡到的社會責任,也將走向反面。
如果說莊子的哲學思想尚須有積極與消極的鑒別,而莊子在文學藝術領域所開創的浪漫主義的創作精神及其創作手法,則完全是積極的和進步的,為後世文學藝術的發展,諸如風格的多樣化,創作手法的豐富性,特別是針對社會的現實主義的批判精神,與藝術表現上的浪漫主義手法,都有著直接或間接地重大影響。莊子思想對歷代的學者、作家都有很深的影響。諸如屈原、司馬遷、陶淵明、李白、蘇軾、曹雪芹、魯迅等人,他們從不同的層面汲取有益的東西,成就了自己在文學史上的卓著地位。我們相信,現在和未來的人們,會有更多的人從《莊子》書中獲得更多的教益。
本書編寫情況
本書以中華書局版清代郭慶藩《莊子集釋》為底本,個別文字於義不通,據先賢考訂及古本改正。本書主題解、注釋及譯文參考和借鑒了先賢的諸多研究成果,恕不一一說明。今人著作中,主要參考和借鑒了陳鼓應先生《莊子今注今譯》、陸永品先生《莊子通釋》,受益良多,謹致謝意。
本書為系列叢書之一種,鑒於篇幅的限制,本書採取了如下辦法,即內篇全文錄用,外篇與雜篇大多為選錄,根據段落的思想價值和藝術價值及其影響的大小擇優錄用。所選段落均在題解中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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