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與道教
|
《現代佛學叢書》總序
本叢書因東大圖書公司董事長劉振強先生授意,由偉勳 與惠南共同主編,負責策劃、邀稿與審訂。我們的籌畫旨趣,是在現代化佛教啟蒙教育的推進、佛教知識的普及化,以及 現代化佛學研究水準的逐步提高。本叢書所收各書,可供一 般讀者、佛教信徒、大小寺院、佛教研究所,以及各地學術機構與圖書館兼具可讀性與啟蒙性的基本佛學閱讀材料。
本叢書分為兩大類。第一類包括佛經入門、佛教常識、 現代佛教、古今重要佛教人物等項,乃系專為一般讀者與佛 教信徒設計的普及性啟蒙用書,內容力求平易而有風趣,並 以淺顯通順的現代白話文體表達。第二類較具學術性份量, 除一般讀者之外亦可提供各地學術機構或佛教研究所適宜有益的現代式佛學教材。計畫中的第二類用書,包括(1)經論研
究或現代譯注(2)專題、專論、專科研免,(3)佛教語文研究,(4)歷史研究,(5)外國佛學名著譯介,(6)外國佛學研究論著評 介,(7)力學術會議論文彙編等項,需有長時間逐步進行,配合 普及性啟蒙教育的推廣工作。我們衷心盼望,關注現代化佛 學研究與中國佛教未來發展的讀者與學者共同支持並協助本 叢書的完成。
自序
道、佛二教是影響國人生活最為深遠的兩大宗教。這兩大宗教,一屬本土, 一為外來。佛教初期,多依附道教;道教後 來也頗采佛說;兩者最後皆在中國生根發展。
就道教來說,始自戰國時齊威、燕昭之宣導,經秦皇、漢 武等帝王之揄揚,再經六朝名士之愛尙,至唐、宋、明三代而被奉為國教,道教可以說已根深蒂固的生長於中國土地上了; 在這長期的孕育、發展過程中,不管壇儀與義理,都自有它的 完整體系與可看的一面。但在元、淸二代時,由於當時帝王的 揚佛而抑道,尤其淸世大倡喇嘛教,道教明顯的受到抑制,於 是歷經淸代長達二百多年來的長期束縛下,遂使得道教逐漸式 微。今日道教雖在民間仍擁有廣大信徒,但其理論與科儀則逐 漸喪失,所存者僅是糟粕而已。今日的社會中,不僅像淮南王、 嵇康、王羲之、葛洪、陶弘景、周敦頤、朱熹、兪正燮等對道 教有所瞭解的大學問家已不復見,知識份子中甚且已難得再找 到幾個能瞭解道教義理的人。這種情形,不僅使得它無力再和 佛教相抗衡,更使得世人對道教常有誤解的情形產生。這些誤 解,甚至包括了認為道教只是佛教的仿襲者。
因此,今日世人談到道、佛二教,都只知道道教受佛教影 響者多,卻少有知道佛教亦曾吸收道教的思想理論。因而我們如說道敎影響佛教至深且巨,很少能為人所信,也很難拆除人 們自設的這道藩籬。這其間的原因,是由於世人只看到佛經中, 都標明某朝某人所譯,看起來像是言而有征;而道經則大都不 標明年代,難以斷定跟佛經間的前後關係。再者,國人對自己 國內的歷史、學說,瞭若指掌;道經中所講的神仙名字,何時 才出現,此種理論何時形成,學者大都能明白,並能指出其眞偽;但對於遙遠印度的風習、歷史,卻一無所知;更加上冠以佛所說的大頭銜,於是眞偽便全憑傳譯者所說而認定。
今舉例來說,如西元一世紀以後才出現的阿彌陀佛名號, 佛徒卻相信他在多劫前即已存在,學者也不敢直斥它的不實; 而年代出現比阿彌陀佛早的西王母、女媧,則因大家熟知中國 歷史,便硬說他們是虛構的人物。正由於國人勇於自貶且暗於 知彼,因此元朝佛徒慫恿帝室焚毀道經時,倡言老子只有寫過《道德經》,其他道教經典皆偽,全該焚毀;此種理由,歷來竟 無人指斥其非。但我們如也以此標準來衡量佛經,那麼釋迦牟尼又何曾寫過一本佛經?再說,國人認為《老子化胡經》所說 老子西出秦關入天竺,化為釋迦牟尼之事為偽,歷來焚滅該書 的呼聲不斷,然而卻同意佛經說老子為摩訶迦葉所化,孔子為儒童菩薩所化,理由是它們是外譯而來的,也就不會有人要求焚毀。再如咒語,學者鄙視道教的符咒;而佛教 的咒語,在梵文中,原都有意義可尋的,但信徒卻認為用中國 話念不能起作用,用印度話念就靈;關於這點,我想印度的知 識分子大概也會驚訝於他們的語文,竟是梵天所用的文字,竟 有消災除魔的作用;只不知用英文念又會如何?
大家都譏詆道教攀附《老》、《莊》、《列》的思想,採用中 土陰陽五行及方術之說;而卻很輕易的諒解佛教的輪回說、因 果論,是襲取印度教。且自小乘而大乘而密教,佛教不知吸取 了多少當時學者、民俗及外道思想,溶為己說。大小乘的差別,在教理上,已由無常、苦、空、無我,轉變為常、樂、我、淨; 在哲理的訴求上,幾已完全相反,而我們卻仍然同意它們都是 佛教;然而對道教卻不這樣寬容。關於大小乘的差別,我們舉 一段小乘的《長阿含經》和大乘的《大般湼盤經》,同樣描述釋 迦牟尼死亡的情形,就不難看出大小乘兩者的差異。《長阿含 經》中,依然可以看出釋迦對生老病死的無奈,而《大般湼盤 經》則全把它當做是釋迦的神通示現。這種差別,和我們看《論 語》中的孔子是樸質且深具人性的,但到後來,漢儒、宋儒則 逐漸把他聖化、神化的情形是相同的。
中土學者,允許佛教中吸收了其他思想、民俗所形成的後 起大乘思想,為佛教主流;卻不允許道教吸收老莊思想為它的 一部分。學者們更甚且把先秦至西漢的神仙信仰,稱為方士道,而把東漢張道陵改良後的神仙信仰,說是道教;嚴格區分方士道與道教,而不知張道陵只是許多改良者之一,並非創教者。 以經典而言,在張道陵之前,已有道經存在,如《陵陽子明經》、淮南子撰寫的道書、《太平經》等。再以組織教眾而言,道教初 期是由帝王宣導,如戰國時之齊威王、宣王,及其後的秦始皇、 漢武帝。初期道教不是昌盛於民間,自無嚴密組織可言;但縱 使是以組織教眾來看,也早在東漢初期已存在;光武帝建武十 七年,卷人維汜及其弟子李廣,都曾以宗教信仰,組織信徒,聚眾造反,1 事見《後漢書,馬援傳》。不論經典,不論教眾的組 織,甚至存思、導引、藥餌、食氣、黃白冶煉等修仙之方,都 不始於張道陵;這足以說明道教不是張道陵所創。方士道和道 教的差距,遠比佛教大小乘的差距小,然而學者卻斥道而揚佛, 硬說道教創於張道陵。這種心態,都是由於國人對自己的過度 貶抑、無自信;和對對方歷史文化的無知,進而盲目信仰的心 理所影響。此種心態,正如曹丕《典論,典文》所說的「常人 貴遠賤近,向聲背實。」
其實今日的佛教已非原始的佛教,而中國的佛教,其中更雜糅了太多中土的思想和文化;也由於這些東西的加入,才能使得佛教不像在印度一樣的遭到淘汰,更進而能壯大而屹立不 搖;並由中國向韓國、日本等地傳播。
又,宗教並無貴賤與高低之別,都同樣有它安撫民眾的效力,不應各自貢高,互相排斥。佛、道兩教,旣然都是由長期演變,吸收各種養分而來,且同樣在中國土地上長期成長,自
然兩教會相互吸收、相互影響。然而國人則較易看出佛教對道 教的影響,甚少能道出道教對佛教的影響來。筆者以為兩種文化、兩種宗教,在相互交會時,都會出現摩擦與交融的現象。更由於筆者早期的硏究佛教,和近十年來的硏究道教,在翻閱 兩教經典時,常會看到兩者交融的情形。加上因為世人瞭解佛教影響於道教者多,知道道教影響於佛者少;但事實上,道教 對佛教的影響,可能遠比佛教影響於道教者多。因而本書僅就 世人所較少論及的道教影響於佛者,來加以論述。
又,佛教傳入中原後,或為傳教方便,或因梵僧無太多的 佛經可譯,於是便會有偽造經典,及援引中土思想、習俗、物 事以摻入佛經的情形出現。更由於中印的交通,實不像想像中 的難;早在《史記,西南夷列傳》中,已記載商人把四川的布 和邛竹杖,經由印度販賣到大夏國。是西漢時,中土商人已遠 涉印度,非僅後來印度僧侶來中土而已。且據唐,玄奘《大唐 西域記》卷五所載,同時代的印度戒日王已遠慕唐太宗之威名。 甚且中國西漢初已有的月中玉兎傳說,唐時也出現在印度民間 (見《大唐西域記》卷七〈三獸窣堵波〉及本書第三章第一節 的論述〉。再者,更據史籍所載,唐時,不僅印僧知道來華的路線,甚至連當時印度的戒日王都知道前往中國的道路有多條, 唐,慧立本、彥驚箋《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五所載, 玄奘法師欲歸國時,戒日王堅留不住,說:
弟子慕重師德,願常瞻奉,既損他人之益,實懼於懷,
任師去住。雖然,不知師欲從何道而歸?師取南海去者,
當發使相送。
連印度帝王都知道往中國之路有多條,那麼彼邦的人士一 定是常有往來者。中國的漢唐,都是當時國際聞名的大國,聲 威遠振,印度僧侶慕名東來的,實遠比中土僧人西去的多。以 此情形,而說印度不受中國影響,實在也難;而說佛經不受中 國影響,則更難。更有甚者,據唐,道宣《續高僧傳,玄奘傳》 所載,印度原無《大乘起信論》,玄奘「譯唐為梵」;則連中土 所造佛經也有反譯回印度的情形出現。
道教影響於佛者,有儀軌上的,有哲理上的,有習俗禁忌, 及煉養術法上的。在哲理上的,如道教太極圖被唐代的宗密拿來解釋佛教唯識學、淸代的行策用來說明禪宗曹洞宗的理論。又如莊子道體無所不在之說,對道生宣導眾生皆有佛性、《大乘起信論》標榜眞如體性、隋,吉藏《大乘玄論》卷三〈佛性義〉 主張草木有佛性、唐,湛然《金剛鋅》以為無情有佛性等等,均有影響與啟發;甚至唐代禪宗的不立文字、明心見性、頓悟 成佛等,也都與老莊的思想有關。再者,在儀軌及習俗、煉養 上,道教的講經儀、壇儀、符印、星斗崇拜、安宅、葬埋、藥餌、冶煉、食氣、導引、靈簽、節慶等等,也都曾對佛經有所 影響,常被佛經所襲用。而道教房中術與佛教密宗無上瑜伽,
更有密切關係。本書即就這些方面,道教所影響於佛經者,來 加以論述。並希望在宗教平等下,國人能拾回對自己文化的自信心。
蕭登福序於
一九九五年•中秋
臺中大裏
您的評論: 注意: 評論內容不支持HTML代碼!
顧客評分: 差評 好評
請在下框輸入驗證號碼: